陈兴宇
春节来临,家家户户的门楣都贴上了春联,红艳艳的春联,就像孩子们身上的新衣服,散发着辞旧迎新的浓郁年味。
现在的春联大多是印刷的,然而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春联几乎都是手写的。我记得,每年腊八未到,爷爷就会买回许多红纸,铺在一张老式木桌上,一张一张小心地裁剪开,然后取出毛笔和砚台,为写春联做准备了。
爷爷读过几天私塾,后来又给人家当学徒,白天晚上学记账,眼睛虽然熬坏了,但日积月累下,毛笔字却也练了出来。因而,在村里大小也算个文人,不管哪家有事,需要写点东西,都会想到他。
爷爷帮人写东西向来不收钱,写春联更是如此。用他的话来说,大家生活都不容易,人家老远跑来家里请你,那是看得起你。可春节的对联实在太多,每家往往都要几副,忙时就不得不熬夜来写,奶奶心疼他,看见了就会责备几句:“白天写写就算了,还要熬夜,你都几十岁的人了,眼睛还要不要了?”爷爷闻言,只是笑笑,依然乐呵呵趴在桌子上接着写。
爷爷写春联有两个小本子,就像宝贝一样。一本记录着各种各样的对联,一本用来登记每家需要几副春联,要贴在哪里,等他写好了,再让我的父亲送过去。至于像李四爷爷那样腿脚不便的孤寡老人,不用谁说,爷爷每年都会先给他写好,然后叮嘱父亲送过去,并帮忙把春联贴好后再回家。
在爷爷的引导和教育下,我和父亲也爱上了写毛笔字,并开始学习对联的一些写法。而临近春节就帮着爷爷打打下手,裁纸、折纸,牵春联,放春联。后来,爷爷的眼睛实在看不清楚了,写春联的任务就落到了父亲身上。我至今还记得,当爷爷把他心爱的毛笔、砚台和小本子交给父亲时,说道:“春联虽然才几句话,却包含着乡亲们对新一年的期盼,你要继续把这份美好的祝福送给大家。”
伴随着仄仄平平,转眼几十年又过去了,父亲也步入了古稀之年。如今当我走进社区,凝神静气,为社区住户和过往的路人书写着福字和春联,看到他们开心的笑容,听着周围不断传来的感谢声,我才明白爷爷坚持的不仅是一种传统文化,更是春节所特有的味道。
尽管现在烫金的、粘银粉的印刷春联多得让人眼花缭乱,但爷爷手把手教我写春联的记忆,却像一种家风的传承,让我在一张张灿烂的笑容里,看到了“春满人间福满门”的祝福。
抬起头,爷爷写春联的情景仿佛又在眼前,暖暖的,一笔一画力透纸背。(作者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)